第二章 ·  In Fake Plastic Earth

Summary：

“我不希望别人通过社交网络看到一个虚假的我。”

“那如果有人想要了解你呢？”

“我希望他直接来找我。”

BGM: C'mon through - Lasse Lindh

前篇请戳：第一章   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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It ain't so easy to love you true

Account of all the rattlesnakes

And all that makes you blue

But it's worth it, I love the thrill

 

 

Henrik懒洋洋地靠在柜台旁。

 

如果此刻有人走进这家咖啡店，那么他会看到，这位年轻员工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的开心果布朗尼，像是要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偷上一口。所幸的是，下午三点的Kaffebrenneriet人不多，阳光透过玻璃照亮门边的座位，敲击键盘的声音微小而持续——没人走进来打破这一切，没人让门把手发出喀喀的响声，也没人来破坏Henrik Holm难得的发呆时间。

 

Henrik咽了咽口水，午餐时间没过多久，他就开始饿了。从早上起床就盘旋在他胃里的兴奋感，让他比平时消耗了更多的体力，也让他在柜台前频频走神。

今晚，他要拍第一场重要的对手戏。严格来说，这并不是他在SKAM剧组的第一场戏——前几天他去了Nissen一趟，第一次作为Even在剧集里露脸。那很容易，他拿出平常那种玩世不恭的腔调（只要面前有张矮桌，他就会把腿搭上去），和饰演Vilde和Sana的两个演员聊聊天，就搞定了。

 

今天这场戏，才是挑战的开始。

 

店门被推开了，门边细小的灰尘随着咖啡香气轻轻转起圈来。Henrik慢吞吞地招呼着顾客，脑子里却再一次想着他是有多幸运才得到这个角色。那晚接到电话时的欣喜仍旧给他一种深深的不真实感。一连好几天，Henrik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翻通话记录，确定那个号码和那通电话不是一个梦。毕竟那次试镜糟糕透了，他太紧张了，设想好的表情和动作都没表现出来。

完全就是顺着Isak的角色在表演……我应该更Even一点才对的。

 

尽管还是缺乏自信心，但他毕竟获得了这个机会，在挪威甚至北欧最火爆的青春剧里出演男二号的机会。这在Henrik Holm的生活中，像是撒在摩卡咖啡头层奶油上肉桂粉——味蕾上出其不意的跳跃，喝下一大口，然后整一天都被惊喜点亮了。

 

他抄起肉桂粉罐，想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。

 

“Henrik Holm！这位女士要的是玛琪雅朵，不是摩卡！” 

 

Henrik愣住了，没能躲开店长的怒火：她用一包未开封的、实打实的咖啡豆狠狠地敲了他的手臂一下。于是他迅速回过神来，朝着柜台前的女士摆出最迷人的微笑：“实在对不起，请您先坐下吧，两分钟后我重新端一杯咖啡端给您。”

 

“帅哥，你不能总用色相来弥补失误哦，”Henrik送完咖啡回到柜台时（还带回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），店长凑近他，压低嗓子说，“这是你这周做错的第四杯了，如果你再来一次……我就再也不会留开心果布朗尼给你了。”

 

“哦～～不～～那是我的最爱！”

 

“那你最好不要再浪费我的咖啡豆，也别叫我来把你做错的咖啡喝掉。”

 

“Challenge accepted. 那我来负责把你卖剩的布朗尼全吃掉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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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末夜间的空气泛着凉意，Henrik走到室外，不禁缩了缩脖子。不远处，摄影师正在架起设备，Julie和几个群众演员围在一起，Tarjei在长椅上乖巧地坐着。

 

Henrik走向前，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。Tarjei注意到他，朝他点点头。

 

“Hi。”

 

“Hi，我正想找你，你抽这东西的吧？”Tarjei朝他扬了扬手里的烟卷，“你说，我一会要怎样做，才能显得又酷又熟练呢？”

 

“哈！我都忘了你才高二，还没抽过烟。”Henrik没忍住脸上的笑意，对方看起来有些不服气。

 

“我抽过！虽然就一口，也算是抽过的。Julie说这种烟草里面尼古丁含量很低，那挺好的，我可不喜欢过重的焦油味。”

 

Henrik挑起眉，Tarjei故作淡定老成的样子让他想笑。真是个典型的高中二年级男生。“你不想吸进去的话，就含一小口，然后把烟吐出来就行。”他看着Tarjei顺着他的话做出一个吐烟圈的姿势，“对，就是这样，别呛着就行。”

 

“好吧，我一会试试，”Tarjei满不在乎地把那根烟递给他，“说实话，我们前几天拍party戏份的时候，Julie给我们用水烟了，葡萄味的，那尝起来挺棒。”

 

Henrik接过烟把玩着。面前这个小他四岁的男孩总是一副听话又无害的样子，让他从试镜起就忍不住想要逗着玩儿。“然后下周这集播出，你父母就会看到一个抽大.麻、抽烟、又喝酒的乖儿子。”

 

他只是想看看对方恼怒的样子，不出所料地，Tarjei翻了个白眼。“我父母才不看SKAM，我也不会给他们看。”

 

“怎么会呢，这一季他们肯定会偷偷看的，你可是主角呢。”

 

“呃，那太奇怪了，我又不是Isak，”Tarjei孩子气地扮了个鬼脸，“我可不想让我爸妈对Isak有任何了解，尤其是在我们还‘碰巧’长得一样的情况下。”

 

他们同时笑了起来。Henrik还想说些什么，但Julie的声音在安静的空地上响起，叫他们开始准备下一个场景。Tarjei从长椅上跳起来，伸出手臂活动着肩膀。而当他再转过头时，脸上的表情已经不一样了。

那个有着异常机灵和认真眼神的男孩消失了，Isak式害羞又安静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。他朝依旧傻坐着的Henrik扬了扬下巴：

 

“来吧，我还得练习一下怎么抽烟呢。”

 

“你还要学学怎么拿烟！我敢打赌，你的姿势肯定逊毙了。”

 

Henrik朝那个红色帽子的背影扔出一句回应。就在刚才，他意识到，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单独对话。Tarjei，这个在剧组里人见人爱的男孩，给他一种熟悉又新奇的感觉。他们只见过三次面，但有件事Henrik十分确定。

这家伙很有趣，我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。

 

Henrik站起身，他还沉浸在被人打断谈话的失望中，并努力想要从中抽离。随后，当Emma走近那张长凳时，他又恍惚地意识到：今晚他们的对话不会只被打断一次。

 

但你大可不必感到失望。他吐出烟圈，在心里对自己说。你和Tarjei，你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去互相了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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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月到了，拍摄进行到第三集。他们一起在片场的时间仍旧不多，但Henrik总觉得，他像是有了一个认识了至少有两三年的老朋友。

他们拍了那场在Even家厨房的戏。Henrik没再像试镜时那样，花时间去思考表情该怎么做、手该怎么放、一句台词该如何停顿。他跟随着Tarjei的节奏，亦步亦趋，让自己体内的Even自然流露。虽然台词与试镜时不完全相同，但他们之间的默契更足，对话流畅自然、一气呵成。

 

那段戏只用了三次就拍完了，而Tarjei甚至还获得了展示自己小小才艺的机会（Julie大方地满足了他关于“Rap Isak”的请求）。但到了现场拍摄的时候，Henrik却在男孩胡乱的“Give me the beat”之后，完全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，并连带着整个剧组的人一起狂笑不止，让Tarjei懊恼地捶打着厨房地板，红着脸躲在帽衫里缩成害羞的一团。

 

那天晚上，他突发奇想地去社交网络上搜索Tarjei对RAP的执念，然后发现那家伙根本没有社交账号。

 

他有些失望。尽管他们默契到不行，但Henrik突然想起，在仅有的几次闲聊里，他们聊工作，聊SKAM，聊其他演员可爱的小习惯……唯独不会聊起彼此的生活。

 

于是，他觉得自己应该问问Tarjei。反正我们以后也会成为朋友，问问又何妨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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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“所以，你连Instagram小号也没有。”

 

他们正并肩靠在厨房的料理台上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。Tarjei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橱柜的边缘，Henrik双腿百无聊赖地晃动着。荧光趴的戏份刚刚结束，其他演员交谈着，陆续收拾东西离开，而他俩和Josephine需要留下来拍剩下的部分。

“我把Insta账号注销的时候，顺带就把它卸载了。”

 

“你还真是完全不用社交网络？”

 

“对，除了Facebook之外。”

 

Henrik挑起眉。“游离于世界之外的Tarjei，介意我问问为什么吗？”

 

Tarjei看了他一眼，眼神异常锐利，“你第一次出现在这一季之后，手机没有被各种关注通知淹没吗？等你发现你的各种照片、甚至家人的资料都传遍整个网络时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。”

 

Henrik讶异于对方语气中的不悦。“嘿，放轻松。虽然这段时间我的手机是有点爆炸，但那只是人们的一些关注而已，我可以处理好的。”

 

“不，那不仅仅是‘一些关注’而已，那是闯入。完全陌生的人，毫无预兆地走近你的生活，就那样大摇大摆地掠夺你的过去，试图去推测，然后创造一个……他们心中的你。” Tarjei的声音低沉，带着一点阴郁，“那很不真实，非常不真实。如果演了两季毫不起眼的配角都这么无法忍受了，可想而知这一季——”

 

“你可不是‘毫不起眼’的配角。” Henrik脱口而出。他没想到Tarjei会将话说得如此直接，也没有错过对方语气中毫无预兆的低落。他看着Tarjei的背部防备性地耸起、双手抵住太阳穴，似乎仅仅是想起这件事就疲惫不堪。

“总之，那样的关注程度对我来说，太难以忍受了。那不自然。” Tarjei烦躁地揉了揉头发，又挠了挠下巴，“抱歉，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的，太扫兴了。

 

厨房门外的嘈杂声低了下去，其他演员已走了大半，Henrik迫切地想要换个话题——或许再过10分钟，他们就该拍下一幕了，而现在的气氛明显不太对劲。

“没关系，这就是个平常的话题，况且是我先提起的，”他盯着Tarjei脸上粉色的荧光油彩，斟酌着词句，想说些安慰的话，“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，这么说吧，作为一个演员，受到这种关注是无可避免的。应对粉丝，承受关注，那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。我们用平常心去对待……”

 

Tarjei猛地转过头，Henrik感到空气瞬间凝固了。那如此认真的、似乎要穿透身体的凝视让他有些受不了。

 

“我不讨厌粉丝，我也不讨厌关注，大部分时间他们会给我鼓励，我很感激。但是，这一切的关键在于，人们在社交网络上是虚假的。你只会看到别人想让你看到的样子，从而无法了解对方真实的面目；反过来说，你也会选择想要看到的、并忽视不想要的，因此你对别人的了解也是片面的……我不想让人们通过一个虚假的平台，看到一个虚假的我，然后推测出一个他们以为的Tarjei。

“这个世界已经够虚假的了，我想要一些真实、自然的东西。” Tarjei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，像是下定决心要把内心所想向他全盘托出，又像是在身边筑起了一座防备的高墙。

 

我不该提起这个的，这下好了，他大概被戳到痛点了。Henrik在心里责备着自己，但他的脑海里的真实想法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溜走。

 

“我不认为这些是虚假的。我妈妈曾经也是个演员，她和她的朋友有过一些经历，因此当我也走上这条路时，她就教会我如何应对这些。她告诉我，在这个世界，每个人之间都是连结在一起的。而我个人十分乐意去和不同的人建立联系。

你有选择的权利，你可以从这种连结中汲取那些好的东西：鼓励、赞美、爱，或者其他什么。它们会支撑着你，让你克服现实当中的困难，也抵挡偶尔的恶意和伤害。”

他望着Tarjei的眼睛——现在它看起来是爬墙虎的深绿色，让他想要拨开那片荫蔽，寻找男孩真实的内心。

“Tarjei Sandvik Moe，那么受欢迎，人见人爱。他们想要了解你更多，仅此而已。或许他们看到的你和真实的你有差别，但他们总归是带着爱去看的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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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寓里突然变得很安静，Henrik分神倾听厨房外的动静，在确定没有响动之后放下心来。他无暇去思考Julie和摄影师去了哪里，也许他们下楼去了，也许他们下一秒就会在厨房门口出现。他只是不想让谁突然冲进来打破这一刻。

 

这一刻就像下午三点的Kaffebrenneriet：不会有人来打扰的、属于咖啡店员Henrik Holm的时光。

 

Tarjei 垂下眼帘，手指不安地交缠着。“你说的对，但是社交网络……Henrik，你也许很容易向人敞开心扉。而我，我不喜欢我的隐私被侵犯。”

他的声音微弱，却十分平静。Henrik露出一个宽心的微笑。

“好吧，没关系，我们有不一样生活方式。如果刚刚那些话让你不开心，我很抱歉。那只是我之前去网上搜索你是不是真的会Rap，没搜到而已。”他拍拍男孩的肩膀，“来吧，等会还有一场戏要拍，我们去看看Julie跑去哪里了。”

 

Tarjei没有动，他脸上有一种明了一切的神情。 

“没关系，我不介意。只是我想说，如果有人想要了解我的话，我希望他直接来找我。”

 

Henrik惊喜地发现，对方的声音和眼神同样柔软。

 

Come, come, come

Come on through, come on you

Come dig right into my heart

It’s worth it, I love the thrill.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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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