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 · Natural Connection 自然连结

Summary：

他沉入脑海里的那片湖里，心里的石头越来越重。

而阳光穿透湖水，他接住了他。

 

BGM：Till våning tretton - Doren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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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谢了，Mari。”

Tarjei从Mari手上接过咖啡，猛地灌了一大口。

平常他至少要加两条糖，但今天需要来点强劲的。他们已经在这个房间待了4个小时了，后面还有整整两组候选人。他脑门发热，觉得自己正在接近临界点。也许不出几秒钟，他就会像个老式水壶一样叫起来，发出尖锐的鸣笛声，头顶直冒热气。

振作起来。他晃了晃脑袋，试图让那并不存在的水蒸气散开。我要主演一整季呢，专业点，别搞砸了。

过去的半年，Tarjei几乎要忘记“第三季主角是Isak”这件事了。最后那场戏时Julie提醒过他，但那只在他胃里打了一个虚晃的结。

直到有一天他点开邮箱，一封带附件的未读邮件，好好地躺在他的收件箱里。

“Sesong 3 ISAK”

一直以来，这简单的三个单词漂浮在虚无里，像清晨在湖面弥漫着的雾气。他知道它就在那儿，可是他感受不到。而当他看完剧本，身体里像是装了块石头，沉甸甸的。未来不再是虚无的了，他感受到了真实的份量。

很有挑战性的角色。字里行间深藏的细腻情感和蓬勃力量让他惊叹，这故事确实对Julie意义非凡。

人们总说，挪威的夏天太短，不够去好好吸收温暖，来度过漫长的冬夜。那个夏天，他花了好几天待在家中研读剧本，无暇去享受那短暂的愉悦时光。

这个冬天我恐怕是要冷死在奥斯陆了。他这样想着，一颗心却被期待填满。

揣摩角色的时候，Tarjei总能感觉到住在身体里的那块石头。他们一起待在一个小小的湖心岛上，湖被森林环抱，森林在山谷里。湖面鲜少被阳光覆盖，因此更加幽暗沉静。薄雾从清晨开始笼罩湖面，到午后才渐渐散去。那时，他的思绪才得以穿过清冷的湖面和深绿的树梢，飞过山谷回望远处的奥斯陆。

但那颗跃跃欲试的心，终究忐忑不安起来。他并没在害怕什么，只是，谁会来演Even呢？

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，我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同伴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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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NRK和导演的筛选，这个重要角色的候选人只剩下二十多个。从早上开始，Tarjei已经和十几个候选人对过戏了。他们都很专业，有着好看的履历表和不俗的演技。

他带着绝大部分的羡慕和一点点自卑心，惊叹于SKAM的成功——它吸引了那么多出色的演员！

表演和挑战是他热爱的东西，绝不是此刻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的原因。

门被推开时伴随着一阵嘈杂，一个工作人员跑来，询问Julie下一组试镜者是否可以进来。房间内的空气并没有因为开了门而变得更好，相反，Tarjei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。

于是他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。而Julie举起了手，示意工作人员等一会。

“可以再给我们5分钟吗？”她礼貌地问， “谢谢啦。”

 

房间重新安静了下来，他突然又能正常呼吸了。

Julie和Mari似乎突然达成了一致，她们同时盯着他。“在下一组试镜者进来之前，”Julie开口了，所以他不得不抬起眼看着她，“我想问，你还好吗？”

“呃……我很好，”Tarjei眨眨眼睛，朝她摆出一个还算活泼的笑容，“我就是有点困了，你知道的……这房间不太透风。”

Julie和Mari互相看了一眼，然后Julie带着一副“我就知道”的表情转过头。“Tarjei，我和你一起在片场待的时间不多，但你拍SKAM也有一年了。”她用认真的眼神望着他，“演员不在状态的时候，我们是看得出来的哦。”

“放轻松，只要你需要，随时可以停下来休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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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arjei说不出话来。Julie Andem是个神奇的存在。

当他待在片场的时候，往往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心安。他如此在乎别人对他的表演的看法，以至于十分害怕被Julie喊“Cut”。而Julie总是能让他安心，因为她知道如何让他们以一种舒服的方式进入状态。

她会用她自己的方法，迅速又不强硬地进入他们心里，轻轻抽出深藏着的那一缕情绪。

大约一年前，Julie打电话跟他谈第三季的事情。Tarjei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思考那意味着什么，便答应了下来。

时至今日，他仍然惊讶于自己当时的果断：他从来都是个对重要决定思索再三、周全考虑的人。但那个时候，应有的顾虑、习惯性的担忧、对不确定性的不安全感，并没有第一时间在他的脑海里蹦出来。他应该去想想可能的风险，不是吗？

可是他想要，于是就答应了。没有丝毫顾虑，因为Julie Andem就是这么神奇的存在。

 

“在你做决定之前，我必须要告诉你一点。Isak这个角色将会变得很有挑战性，同时也会颇具争议性。你肯定会喜欢这种挑战和这个角色的成长，但同时，你也会面临很多压力。”

“无论你的决定是怎样，我们一定会和你一起面对那些压力，你不必强迫自己去做任何事。当你感到不舒服的时候，我们会先停下来，然后谈一谈。”

“我向你保证，我们会按照你觉得合适方式来做这件事。我保证，Tarjei。”

 

Tarjei坐在床上。SKAM有个神奇的导演。她甚至只是在手机听筒的另一头向他做出承诺，就用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安全感包裹住了他。

那像是拥着自己刚晒好的、印着小熊花纹的被子，深吸一口阳光和洗衣粉混合的熟悉味道。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，自己渴望这种自然又放松的感觉。我又是何其幸运呢。

他想感谢Julie，以及跟她好好地拥抱。最终，他们在电话的两头开心地大笑起来。

“我当然很乐意做第三季的主角！不过Isak出柜花的时间也太长了吧，他能撑到第三季么？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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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种不安更加强烈了：只剩下最后一组三个试镜者，而他完全不知道谁会成为Even。

在那五分钟“额外休息”后，Tarjei尽力让自己显得放松又享受整个过程。于是，他一直都处于紧绷的状态，只能在两段试镜之间的空隙获得喘息的机会。

现在，下一位候选人进来之前，他大概还有一分钟时间思考。Julie对某几个演员表现出欣赏的态度，但他的感觉并不很好。有些眼神太让他慌张，有些小动作太让他分神，有些念白的方式让他不知道如何接下去。

而有些人，他只是单纯觉得不对而已。如果我丝毫没可能和他们成为朋友的话……我要怎么和这样的人演亲热戏？

那种沉重感又来了，他可能已经躺在了湖底。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。

Julie一定会询问他的意见，因为她需要他展现出全然的信任。Tarjei在Mari开着玩笑的间隙，盘算着自己要不要撒个谎。要成为专业的演员，这种事情是需要克服的吧。如果对方真的有天赋，而导演又能看出“化学反应”的话……

他相信自己能够熬过那种不信任感。

 

工作人员正在叫下一位试镜者进场。上一组开始前，Julie已为这一组的三名候选人详细解释了他们要对戏的场景。那是Isak第一次到Even家的那一幕，两人之间的好感已悄悄萌芽，但谁都没有说穿。

Tarjei整了整衣领，把鬓角翘起的卷发往耳后拨。他调整好状态，然后听见一个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到了门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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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看到你们发的公告，上面写着，Isak Valtersen需要一个男朋友和陪伴者，我就来了。”

Julie和Mari同时轻声笑了起来。

有趣。Tarjei在椅子上直起身子，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大高个。这人看上去像只长颈鹿，纯粹是因为他太高了吗？

几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之后，Julie请他们坐到房间中间的长桌上开始对戏。Tarjei在桌子一头坐好，并惊讶地发现对方手里没拿着剧本。哇哦。他眯起眼睛，看着“长颈鹿男孩”笨拙地把自己的长手长脚安放妥当。你在20分钟的准备时间内还背了台词？

那家伙好不容易在桌子上坐好，这才注意到了对面打量的眼神。微微抬起眼，饱满的嘴唇轻轻颤动。

你紧张了。Tarjei瞟到对方神经质似地点着桌面的手指。不知为何，看到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，他自己的不安反倒没那么强烈了。

 

Julie喊了Action，Tarjei惊讶地看到了一个挑眉。

于是他轻轻勾起一边嘴角，展露出一个带着括弧的微笑。

放马过来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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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没逃过课吗？”“我只早退过。”

“你还没被抓到过吧，我逃过几个小时的课而已。“ “还有留校察看吗……”

 

这感觉很好。

那双蓝眼睛里没有过多的情绪，只有一些兴奋加上纯粹的好奇。Tarjei对视回去，然后意识到，自己甚至没有根据对方做出调整，就自然地说出了那些台词。他们就像两个早已认识的朋友坐在一起聊天，语气的上扬和对白后的停顿，都是恰到好处的方式。

 

“你以前从没听说过NAS？” “我当然听说过！” “你看起来可不像有听说过哦。”

揶揄的声音让Tarjei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被抓包的小男孩。他本能地感到不甘心，抬头想要还嘴，却看到对方脸上绽开了调皮的笑容，像个被某种小动物逗乐了的大男孩。眼角挤出细微的纹路，稍稍露出的两颗虎牙不带任何攻击性。

一个绝不是装出来的笑容。

如果不是看过简历，他会断定这人是个和他一般年龄的高中生。他真的21岁了？

Tarjei忘了台词，也忘了去拿手边的台本。他盯着那人，几秒钟后才回过神来准备接话。但那人收起了脸上调侃的笑容，身体稍向前倾，先开了口。

“没关系，不过你一定要去听听看。”他的语气很诚恳。蓝眼睛里跳跃着的好奇消失了，被一个深深的凝望取代。

阳光悄悄穿过山谷，拨开墨色浓重的针叶林，照射在荡起波澜的湖面。薄雾散去，湖水变幻着深浅不一的好看颜色。那个在水下喘不过气的男孩突然睁大了眼睛。

我接住你了。那双蓝眼睛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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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所以，你理想的Even是那个在咖啡店工作的演员，”Julie转向他，“说说看，他给你的感觉？”

Tarjei有点烦躁，要知道，“表达自己的感受”并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。于是他抿着嘴，在脑海里拼命组织着词句。他想起那段戏的后半部分，Even给他和Isak的烤面包上放调料。在那段试镜里，他们比前半部分更加放松随意了。那人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接上他们的对话，无论是重复上一句台词，还是即兴地给出回应。

他总能接住我。

 

“那种感觉就是，他总能接到我打过去的球。”他脱口而出。Mari皱起眉。

“我不知道怎么描述，”Tarjei急切地伸出双手比划着，“我和我爸爸，我们打乒乓球。因为很熟悉彼此的路数，所以知道该给喂什么样的球给对方。没有较劲，没有绕着球台两边团团转，没有猝不及防的旋转和大力的压球。我们就只是……对拉那么十几个回合。很轻松。”

Julie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他脑海里突然涌上无数想说的话。她会懂得的，我要去向她争取。

“我们对的那场戏……是Isak和Even真正的，第一次深入聊天。”Tarjei深吸一口气，零碎的思绪在脑海里渐渐连成一个稳固的圆圈，“他们并不着急去打探对方的一切，他们的行为只是……面对让你感兴趣的人时，自然而然的反应。纯粹的好奇和试探，没有刻意的出击和挑逗。” 

他想起前面某个试镜者灼热而犹如捕猎者的眼神，不自在地撇了撇嘴。

“而他做的恰到好处，演技没有加多一分一毫。虽然我可以看出他很紧张，所以说不定那是他的本能反应。但是……天啊，我不知道，无论如何，他是这么多人里面，让我感到最舒服、最值得信任、最安全的了。”

 

“所以，我选择的Even是……”Tarjei拿起那一叠履历表，迅速翻到他需要的那一张。

 

“Henrik Holm.”

（待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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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tes:

• 下章标题预告：Fake plastic earth 虚假的塑料土

• 花了半章笔墨来写Tarjei的个人感受，这样Henrik的到来对他才超重要 ;)

• 对Julie Andem的描写基于轰的采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