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mmary：

一条路在Henrik面前铺开，他走了上去。义无反顾，孤注一掷。

（我有罪，糖被我写没了。我完全忘记Gullruten的意思是“the golden route”。他们获得的那座奖杯的形状，其实是一条金色的道路，在右下角有个小缺口。所以改了主题，就是这样。）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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粉色玫瑰吓不倒他，上面附着的小卡片和昂贵的香槟也吓不倒他。和激动过头拉着他俩使劲拍照的Siv不同，Henrik故作轻松地收下花束和香槟，摘下卡片便顺手递给妈妈。

 

Tarjei当然不会介意Henrik这样随便处理他的礼物，他走向自己的座位，却在半路突然回过头，掏出一个皮盒子。

 

“对了，”他冲着已经走到长桌另一头的Henrik喊，“还有这个。”

 

Henrik的心跳猛地停住了，他开始感到恐慌。

 

“这是什么？”友人们高声喊道。

 

这是个潘多拉魔盒。

 

四个月前，他去刻字室把它拿回来，又亲手将它交给Tarjei。他绝不会忘记Tarjei捧着盒子欣喜若狂的样子，所以他也不可能忘记这盒子的模样。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。可是现在，包括他自己的女朋友在内，大家都在看着他。或者是说，在看着Tarjei。

 

“我……”Henrik犹豫了，手里的动作做到一半便停下来。

 

Tarjei看起来还是那副毫不介意的模样。“打开看看呗，”他边说着，边把盒子递给早已伸出了手的友人，表情格外坦然、淡定，甚至有些悠然自得了。

 

有一瞬间，Henrik甚至希望那盒子里面装的不是他以为的东西，但它被打开了。里面的东西发出金灿灿的光，让所有人为之惊叹。他装作欣喜地惊叫起来，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物体被众人传阅，心里却生出一丝莫名的愤怒。还给我，那是我的。

 

那是我们的。

 

后来它终于回到他手上。Henrik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金色的奖杯，像捧着最珍贵的宝物。有人在起哄，叫他举起它。他把它在手中握紧，深吸一口气，举过头顶。就像他第一次拿到它时做的那样，笃定又自豪。

 

“兄弟，你真够意思啊！”他大声Tarjei吼着。有人在拍照录像，Henrik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，却忍不住看向送这礼物的那人。

 

Tarjei隔着大半个桌子看着他，眼里全是骄傲。他在笑。

 

Henrik差点就露陷了。他的心被狠狠捉住，有什么东西框住了它。他能听到它在呢喃，在缱绻，在不断重复着一个名字。他掐住自己的胳膊，强忍住想要亲吻些什么的冲动。他笑着、叫着，搂着友人的肩膀，接受众人的祝福与赞美，毫无保留地享受自己22岁的第一晚。

 

他用尽全力。

 

可是他的心不在这儿。

 

 

Henrik的心不在Ett bord。

 

他的心大概迷路了。他想象它走得磕磕绊绊的样子，不禁皱起眉头。他不记得自己把它丢在哪里了。而第二天起床时他努力回想，却只能记起一个模糊的、属于某个尖鼻子男孩的笑容。

 

他躺在床上，望着衣柜，衣柜顶上放着一个深棕色的皮盒子。

 

 

 

Tarjei总是远远地看着他笑。

 

 

 

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天。结束试镜，工作人员把他送到门边，导演和其他几位剧组成员在房间另一头小声说着什么。Henrik心里忐忑不安，想要抓住最后一点机会再为自己争取机会。鬼使神差一般地，他回过头瞟了一眼。

 

那个演Isak的卷发男孩正抬头看着他，对上他的眼神，便歪着头，天真地冲他灿烂一笑。Henrik定定地望着男孩。有好几秒钟，他走神了。工作人员还保持着引他出门的姿势，但他眼里看不进其他东西。

跟你对戏很愉快，他想说，却半张着嘴发不出声音。可我是不是表现得太糟糕了？

 

直到笑容在男孩的脸上消失、被严肃的皱眉取代，Henrik才回过神来。他干净利落地扭头就走，没再回头。我搞砸了，他想。

可是不知怎地，他没搞砸。他加入SKAM，一拍就拍到了十二月。

 

冬青树旁，演Isak的卷发男孩——哦，现在Henrik叫他Tarjei，尽管别人都叫他TJ——坐在沙发上，念完了最后一句台词。Julie喊了咔，全剧杀青。欢呼声中，Tarjei整个人缩在沙发中间，被一众人又是拍肩又是摸头又是熊抱的。Henrik站在门边的懈寄生下看着Tarjei，直到他抬头。

 

他笑了，一张脸红扑扑的，隔着那些胡乱拍打在他背上的手，和客厅里来来回回互相拥抱的身影。他笑得不太像Isak，没有那么浓郁的爱意，眼神里却全是来不及撤走的羞赧和一点不知所措的沉迷。他们相互望着对方。Henrik想要穿过整间屋子去拥抱他。或者。

 

或者，Henrik希望他可以穿过整间屋子来拥抱自己。那样他们就能一起站在槲寄生下。

 

 

 

他们当然没有一起站在槲寄生下。后来，在各种各样的party上，他们也没太多机会再站在一起。偶尔遇见，Henrik身边有时会有女伴，有时没有。可是无论如何，只要两人眼神对在一起，Tarjei就会朝他点点头，露出一个小小的、不易察觉的笑容。

 

无论两人之间隔了多远，无论他们需要左顾右盼多少次才能寻得对方的身影。那个点头，带着安心与笃定，像是士兵找到了友军一般互相问候。嗨，我在这儿，一切都好。你和我，我们是同一边的，我们一起？

 

当然，Henrik回给Tarjei一个挑眉。你知道答案的。

 

Gullruten的那天，Tarjei望向他的次数打破了记录。Henrik当然没在心里计数，他只是觉得，有一束灼热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看向自己，让他头皮发麻，让他时刻警惕。那束目光里有某种东西，直指他的心，好像要穿透它一般。

 

于是Henrik搂住那人的肩膀，接下难搞的问题。他以为这样就能让Tarjei没那么紧张不安，但那束目光越来越热，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皮肤，让他无法再逃避下去。他最终对上那双眼睛，然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。

 

我需要你。

 

我知道，我在这里。

 

我们一起？

 

我和你在一起。

 

Henrik走下台阶。全场为他们起立鼓掌，欢呼声响彻礼堂。Tarjei在他前面蹦蹦跳跳，转身，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
就是此刻了。这一瞬间，Henrik终于知道，与另一个人的灵魂相贴、心意相融是怎样一番感受。像是流星划过天空，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；又像是从迷离的梦境苏醒，在对方眼中见到可期的未来。有一条路在他的面前铺开，路的前方有个人。那人就在距离他三五步的地方，眼底跳跃着的星光触手可及。他强装淡定地想要扣上西服外套，却该死地失败了。

 

手里握住了一整个天空的闪耀星辰的人啊，那一刻再也拾不起一个小小的纽扣。他与那人并肩而行，一颗心欢呼雀跃。

 

 

 

有一条路在Henrik面前铺开。起点是他的胸膛，终点是Tarjei的心脏。

 

他义无反顾地走了上去。

 

 

 

“你猜，它这个形状，有什么寓意？”

 

“这也太简单了吧，Gullruten，就是字面意思啊，一条金色的路，‘星光大道’嘛。”

 

“呃，可是它看起来像一扇门……或者一面窗。”

 

“别傻了，这就是一条路。”Tarjei不耐烦地说，目光一直黏在那座金灿灿的奖杯上。

 

Henrik又盯着手中的奖杯看了一会。那上面已经刻好了字，一面是人民选择奖，另一面是两个名字，HenrikHolm & Tarjei S. Moe。是的，他们的名字总出现在一起，大多数是以Isak和Even的形式，在各种媒体报导、社交网络，甚至同人创作上。每当人们说到他们中的一个，另一个便不可避免地会被提及。也许待第四季已结束，Skam的热度过去，他们的名字就再也不会连在一起出现。

 

可是现在，在这座奖杯上，它们永远地刻在一起。Henrik突然鼻头一酸，这意味着很多很多东西，对两人来说都是。他说不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，但他意识到了其中一点。

 

至少在这条金色的道路上，我们永远不会分开。

 

Henrik郑重其事地把奖杯放进盒子里，盖好盖子。

 

“从现在开始，我就把它交给你了……不，你听我说完，”他直视着Tarjei的眼睛，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，这个奖是我们共同赢来的，之类的。但是，你是一个那么有天赋、那么努力的人，你值得一座奖杯，Gullruten欠你一座奖杯。”

 

“Henrik，你也……”

 

“这个奖项上也写有我的名字，我已经很感激了，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。有没有奖杯这事，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。最重要的事，其实是——”

 

其实是遇见你。

 

David、Marlon和Sacha正朝他们走来，后面剩下的半句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。Henrik朝Tarjei点点头，把盒子塞进他手里，为他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而感到快乐。

 

“答应我，别把它弄丢了，好吗？”

 

Tarjei笑起来，用Henrik最喜欢的那种方式，眼角挤出纹路，酒窝在脸颊上跳舞。“我不会的，”他把那个皮盒子在胸前抱紧，“这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呢，我可不会把刻着你的名字的东西弄丢。”

 

 

 

他最终还是没敢告诉Tarjei。如果那座奖杯寓意着道路的话，那么他会希望，这是一条通往Tarjei心里的路。

 

请你为我保留着它，请你帮我守着它。

 

路途漫长，但我的心已启程，它终将抵达。

 

 

 

但后来，Henrik觉得，更有可能的是，他永远都到不了他想到达的地方。

 

他曾经觉得那个奖杯不像一条路，是有原因的。它理应是个轮回，但它是断开的。人们怎么能够保证某一端一定是起点，另一端一定是终点呢？如果他们从两端同时出发，那么肯定会在中途相遇。可是如果他们从中间同时出发，并且背道而驰呢？

 

他们会走到路的两端，在那个断点两侧遥遥相望，一辈子隔着深渊，就这么思而不见，见而不得。他天真地以为，他们的名字刻在了一起，那么，这条路就是个轮回。无论多少次兜兜转转、往复折返，两人最终会在某一点相遇。可是Henrik忘记了。他忘记了路途有多漫长，忘记了深渊有多可怖，忘记了现实有多残酷。

 

他坐在悬崖这头，他的男孩在悬崖那头，远远地对他笑。嘴角的酒窝一左一右，像两个对称的括弧，像峡湾弯曲着伸向海面的两端。

 

他说不出口的话，全写在那对括弧之间。于是，他把那些深埋的感情写在纸条上，塞进漂流瓶，丢进峡湾，期望洋流能把它带走，期望时间能把它遗忘，期望大海能把它埋葬。

 

 

 

某次见面，Tarjei给Henrik捎来一件夹克。

 

“别问为什么，你上次不是说喜欢我这件粉红色夹克吗？”

 

“是啊，”Henrik揶揄地说，“可是，这件是白色的。”

 

Tarjei扬起眉毛。

 

“怎么？你也想要粉色吗？你要跟我穿情侣衫吗，兄弟？”

 

“哦哦哦，难道粉色和白色就不叫情侣衫了吗？”

 

“随你怎么说，”Tarjei一脸无所谓的表情，“我喜欢白色，你喜欢粉色，早知道这样的话，我就把尺码换——”

 

“不，这样挺好。”Henrik打断他，“谢谢你帮我买这件，我很喜欢。”

 

“这样又好啦？你真是让人弄不明白。”

 

 

 

“在这现实的世界里，你我是那少数几个懂得真理的人。请你保持对生活的热爱，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。就像你以前对我那样，你带给我爱，真实的爱。(又及，我知道你钟爱Frank Ocean。)

——Yours, Tarjei，2017.9.12”

那封信，夹在花束旁。他悄悄把它藏起来，借着去洗手间的空档偷偷读起来。落款之后，有一颗歪歪扭扭的心，仔细看看，墨水下面还有铅笔的痕迹。画这颗心的人大概是尝试了好多遍，画了擦，擦了画，在信纸上留下几条灰印子，再用水笔描摹出圆润的弧度。

回忆历历在目，像刚画在玻璃上的那颗心一样清晰。那人仿佛就在眼前，隔着玻璃看着他，笑得一脸得意。薄薄的雾气散开，笔画里稚气未脱的心形也渐渐淡去，只留下一个浅得不能再浅的痕迹。

Pink + White，粉色和白色。如果他能早一些明白。如果他能早一点让Tarjei明白。Henrik靠在洗手间的墙上，把那张卡片贴在胸前。

他多希望这就是去往那颗心的捷径。

 

 

 

海水在峡湾里打了个转，装着那份感情的漂流瓶，又回来了。

 

 

 

Henrik大概知道，22岁生日那晚，自己把心丢在哪儿了。

 

兜兜转转，那个皮盒子又回到他手里，而他没勇气再去打开。他捞起那份又回到峡湾的感情，为它擦干水渍，拂去海水的咸腥，让它干干净净地躺在奖杯中间那个四方的空缺里。那是他心的一部分。就让它好好待在这儿吧。

 

他“啪”的一声盖上盖子。捧起盒子，又放下。来回几次，最后还是放弃，把它好好地用袋子包起来，放在衣柜顶上。

 

他还是不忍心以吻封缄。

 

因为他要带着它重新启程。

 

他本以为他们会背道而驰，然后一辈子站在深渊两端遥遥相望。现在一切都清晰明了。如果他想要重新和男孩并肩前行，而这条路却又不是个轮回，那么，唯一的方法，就是折返回头重新来过。这意味着从那条金色的道路一端，走到另一端，也许格外漫长，也许格外艰难，也许要承受很久很久的孤独。他挣扎，他痛苦，但他最终下定决心。

 

有人在身后叫住了他。男孩在悬崖那头朝他大声喊着。

 

“一个人的路途太孤独了，”男孩说，“你别走那么远了，我会看不到你。”

 

但他执意向前。于是这条路在Henrik面前重新铺开，起点仍旧是他的胸膛，终点仍旧是Tarjei的心脏。

 

他走了上去。像最初时一样，义无反顾，孤注一掷。

 

 

 

（完 · 普通结局）

 

 

 

Tarjei给他递上玫瑰。

 

“喏，粉色，”他抖了抖手中的花束，“你最喜欢的颜色。”

 

而Henrik笑得合不拢嘴，拉着Tarjei跑到餐厅门口的衣帽架旁。“喏，白色，”他指着那件夹克，“你最喜欢的颜色。”

 

Tarjei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夹克，再看了看Henrik。他们相视一笑，点点头。

 

你来了。

 

我来了。

 

你和我一起？

 

我和你一起。

 

粉红色夹克挂在白色夹克旁，袖管紧贴着袖管，像两只紧紧牵住的手，不会再分开。一旁，夹克的主人拥吻着，在他们曾经笑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地方。

 

“生日快乐，亲爱的。”

 

 

 

21岁生日过后的第二天，他遇到一个人。那时，他未曾想过，自己会就此走上通往这人心里的一条路。后来，兜兜转转、磕磕绊绊，他抵达了目的地。他转过身，回望这一切，然后突然明白。

 

原来那时，他就已经遇见此生最好的生日礼物。

 

 

 

（完 · 理想的结局）